藝術家訪談《新日常:丹尼爾.蘇維勒斯》: Interview

31 August 2021 

「我喜歡我的畫有一種巴洛克的感覺,特別是在畫框上。但我的作品不是巴洛克式的,而是試圖達到某種偉大和性感的象徵,以此對比我所描繪的,像是一隻猴子或芝麻街卡通。」–丹尼爾.蘇維勒斯

 
藝術使我們能夠審視作為人類的意義、使我們能夠跨距離的交流、使我們團結在一起。 2020年至今,我們面臨著全球疫情危機。另一個角度而言,自由的限制或許能成為藝術的再進化。這次,我們邀請國內外藝術家進行訪談,聊聊他們的「新日常」。
 
Q. 嗨Daniel, 你今天早上鬧鐘響起後第一件想到的事?
D. 幾乎每一天起床都是感到疲憊的,而我也為此感到失望,尤其是當我在前一晚有那麼多的精力與想法時…我試過了…但我從來不是一個早起的人。我想我就像是一隻蜥蜴,需要在陽光下充電。

Q. 你如何渡過疫情,尤其是在西班牙?
D. 我必須說,我對於西班牙人的整體表現感到驕傲。一開始不太確定我們要如何遵守這麼多規則與封鎖這麼長一段時間。通常我對人類是持悲觀態度的,但這次反而給了我希望。我見過許多不文明的行為,但經歷了這次的困難中,我看到更多的是慷慨、同情心、善良和團結之力。我相信人民已經為那些只在乎自己利益的西班牙政客樹立了榜樣。

Q. 就藝術家而言,你的生活因為疫情改變了多少?
D. 我的工作室與住家是相連的,所以其實我原本的生活就像是在隔離,因此沒有太多變化。我的作品深受自然、人類學、生物學的啟發…我一直認為我們生活在一個非常愉快的「環境時期」,即使理解到大自然是正處於艱難的。大量的物種因病菌與病毒正在消失、進化、出現,病菌與病毒也是。當人類意識到自然是如何運作時,活著就是一種奇蹟。在我看來,疫情是最現實的考驗。

Q. 那是什麼事或人陪伴著你呢?
D. 
最讓我感到舒暢的是潛入水中,尤其是在我壓力很大的時候。我的家人和朋友是我快樂的來源。但必須承認我的生活很孤獨,因為我一個人住,而且在同一個地方生活和工作。我每天會去同一個咖啡廳兩次,因為我的好朋友在那裡工作,這讓我能至少每天遠離工作兩次,充個電、和朋友聊聊天。我想我是相當矛盾與複雜的。我需要孤獨,但同時又害怕它。
 
我大多數的老朋友們都有孩子並搬到郊區….所以越來越少見面。我45歲了,也沒有另一半….我似乎迷失在時間當中? 以前讀到了一段話,它說當一個人感到壓力時,會有潛下水中的慾望,這很正常。我也讀到過,這可能與我們出生前的經歷有關,像是在羊水中我們所感到的輕鬆、保護與安全感。我覺得合理。

Q. 如果你提前知道將會封城這麼長一段時間,你會做什麼改變嗎?
D. 光想到情況可能會更糟,我就覺得我是幸運的。
當西班牙宣布封鎖時,我正在希臘雅典的一個藝術家住所。我設法趕上了最後一班飛往馬德里的航班,然後回到西班牙南部的家。在當時,一位來自柏林的朋友戴安娜正在我家,原先我應該是要在希臘住一個月的。我們一起分享了那段時光,因為她當時認為封鎖很快就會結束。封城從一開始的2週,最終超過了 3 個月。 我和戴安娜互相照顧,一起玩得很開心,還制定了一套鍛煉計劃。我們打了很多桌球因為原先工作的桌子就是張乒乓球桌,同時也持續著各自的工作。我們在生活中尋找快樂,否則這只會是個孤獨且悲傷的時期。

Q. 西班牙已經漸漸解封,你有什麼計畫?
D. 幾天后,我將向北旅行,在加利西亞(Galicia)和阿斯圖里亞斯(Asturias)之間度過兩個月。這不完全是假期,我會繼續工作。但絕對是一個改變。我住的地方在夏天變得非常炎熱和擁擠,而且海灘上通常沒有海浪。

我在40歲時重新開始衝浪。這是我近期樂趣和快樂的來源。與海洋的接觸有一種愉快、充電和治癒的效果。 我小時候經常玩滑板和衝浪,但腳踝處摔斷了兩根骨頭,做了兩次手術,之後就沒再接觸了。

我想我正處於中年危機,嘗試重新感受時間,甚至將當下過得更好。
西班牙北部涼爽許多。對我而言,夏季是完美的,幾乎每天都有海浪。而其他的季節都在下雨。我和我的父母正在加利西亞(Galicia)建造一棟房子,準備一起享受這個夏天,我對此感到非常興奮。

Q. 你的作品通常會讓人聯想到巴洛克時期的繪畫,你怎麼想?巴洛克對你來說是什麼、你如何從中獲得靈感
D. 巴洛克時期產出了大量的肖像作品,而那些傑出的肖像畫展現了人類的重要性。在我看來,這是對人類的偉大頌歌。 那個時期的取景風格是花俏的、性感的、張揚的,甚至是壓倒性的。我喜歡我的畫有一種巴洛克的感覺,特別是在畫框上。但我的作品不是巴洛克式的,而是試圖達到某種偉大和性感的象徵,以此對比我所描繪的,像是一隻猴子或芝麻街卡通。

Q. 是什麼成為你繪畫題材的原因?
D. 而我認為作品不刻意的表現,便能賦予了作品強大的力量,當畫面很刻意的呈現動作時,便失去想像力了。同時如果你給予了作品所有該出現卻沒出現的碎片時…這產生不安,是更加深刻的。
 
當我告訴人們這些想法時,他們通常會感到驚訝。我常會描述在我創作的一些圖像可能有點令人不安或具有某種心理力量。這時人們便會對我說,好像它很神秘的發生了某種魔法,觀者在不知不覺中抽離知識體系,也許這解釋有些神秘吧,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創造我希望觀眾所見的,以及它如何影響觀眾,無論好壞。
 
 Q. 你希望100年後人們看到你的作品有什麼樣的想法?
D. 大笑和思考 ???

兩年前,我參加了我在巴黎個展的開幕活動。 這間畫廊位於一個非常熱鬧的區域,所以很多路人經過出於好奇而走進來。大多數人看到畫框上的作品標籤後笑到不行。我很害羞,一般不太喜歡參加開幕活動,但聽到那些誠實而自發的笑聲時,我感到很滿足。

 

另外就是反思為什麼要完成這些作品,重新思考我們作為人類的意義,與我們對於其他生物的矛盾。生物學說我們某種程度都是一樣的(事實上,大多數物種都比我們年長得多,並且一直設法存活下來…不確定我們會不會)……而為什麼我們會這樣行事呢,為什麼我們把自己放在這麼高的位置?

 

Q. 我們喜歡你作品中令人著迷的幽默感。它們是否同樣擁有嚴肅的另一面?
D. 是的,我覺得我的畫很像我。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存在主義問題追趕著,從那時起,我常常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去了解我所認為重要的事情。這是我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忍不住去想愚蠢的事與說各種傻話,越笨的事情我感受到越多的快樂。

 

我相信幽默是一種幫助應對現實的方式。當意識到死亡、疾病、痛苦…以及沒有幽默感,我相信是無法忍受的。事實上,大多數聰明的物種像海豚、黑猩猩一樣都擁有某種幽默感…所以是的,我想我隱藏了內心的嚴肅,與表露的幽默個性。對我來說兩者同樣重要。其實我寧願保持沉默,也不願說或聽到任何不好笑或不有趣的事情。我希望我的作品也一樣。

Q. 你近期在做什麼新創作?
D. 現在我正在做新系列「 Illustrious 」。它是「Natural Selection」的延伸。

我開始畫動物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幾年前我要在某間畫廊展出,他們要求我不要畫人,因為他們認為不會賣得很好。我承認我當時的作品是相當令人不安的,所描繪的人物肖像們在孤立的房間裡,面對機器或其他動物。我一直想把人類描繪成另一種生物,來面對它的本質。所以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我喜歡畫人類的肖像,就好像他們是任何其他動物一樣,且是被要求這樣做的。

 

很快我就把它反過來了,我嘗試了像描繪人類的方式來描繪動物。我喜歡這種成果,我想傳達的信息仍然存在,就像探索一個全新的世界。對我來說,所有的動物都可以被描繪出來,這真是太好了,也很令人興奮。所以後來我開始對肖像畫本身的概念感到好奇。

 

肖像通常描繪什麼?
通常描繪我們認為重要的。但誰決定了什麼是重要的?

 

對我來說更重要的事,就像是我與餅乾怪獸(The Cookie Monster)的關係,比起與十六世紀我從未聽說過的某個法國伯爵更為重要。所以我開始畫那些我認為可能很重要的事物,而那些事物通常不會以既定的方式表現出來。對我來說,這也是重新思考我們的標準和概念的一種方式。我對這個新系列感到非常興奮,期待它將會把我引向何方。

 

Q. 接下來有什麼新計畫?

D. 目前,我對在北方建造新房子的想法感到非常興奮。我將在那裡擁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工作室,可以欣賞到令人驚嘆的海景。今年夏天才剛剛開始,但我可以等下一個房子完工時到來。

在過去的幾年裡,我在保加利亞和希臘駐村過,那是很棒的經歷。但由於此時我最喜歡的是衝浪,因此我決定去可以同時衝浪和工作的地方。出於這個原因,我將很快離開西班牙北部,度過七月和八月。

 

在工作方面,我感到很榮幸。我接下來有一些有趣的個展,特別是明年在伊日,如果疫情允許的話,這會是我再次來台灣的機會。我總是能參加很棒的計畫,現在牛津科學協會(Oxford Scientific Society )正在拍攝一部關於寵物生活的紀錄片,我的作品將出現在裡面……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是一份禮物,禮物不斷以有趣和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能夠從事我喜歡的工作,以此謀生,甚至得到認可……我還能要求什麼呢?

 

Q. 近期讀過最棒的書?
D. 我不時地繼續閱讀比爾·布萊森 (Bill Bryson) 的「萬物簡史」(A brief history of nearly everything, 2003),濃縮很多重要的知識。 強烈推薦給充滿好奇心的你們。我也喜歡尤瓦爾·諾亞·哈拉利 (Yuval Noah Harari) 的書。 他的書談論我們作為一個物種從何而來,以及我們如何以這種方式行事。 基本上是事物的真面目.. 非常有趣,強烈推薦。

但老實說,我還有很多書在家裡等著我翻閱。像是我姐姐和她丈夫都是偉大的作家,我也需要閱讀他們的新書。我常常希望一天有 48 小時。

Q. 最後,除了藝術家身份外,你還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D. 我曾經寫過很多東西,詩文、散文……過去在選擇就讀的科系時,我也在藝術、哲學、文學甚至是電影中游移。 我以前有很多關於錄像、電影的想法,而我的大腦也是不斷地以圖像來思考。

最後我朝了藝術的方向前進,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在其他方面的工作越來越少。 我想這很常見。

我的意思是說,我在生活中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具有某種藝術視角。

 

現實告訴我,在某種程度上,天性是存在的。 我沒有選擇它們,但我選擇如何使用它們,而我至少嘗試過。至少在我的情況下,成為一名藝術家,無論好壞,都是一種存在方式。即使我想要,我也無法將它從我身上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