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亮:萬年站的下一站

21 September - 21 October 2023 YIRI ARTS

 撐開一處未曾見過的時空縫隙:李承亮個展「萬年站的下一站」

文|陳思宇

 

前言

藝術家李承亮今年(2023)於伊日藝術計劃帶來全新個展「萬年站的下一站」,這個展名讓人不難聯想到他在2017年曾舉辦個展「路上的萬年站」,其中一件作品《萬年站》以台灣常見的「萬年牌」水塔為發想,打造一座可供人往上攀爬的階梯,進入到水塔內才發現是一個卡拉ok包廂。藉由生活中常見的物件和空間進行巧妙拼接,在原本日常的軌跡中碰撞出一個新的認識與詮釋岔路,似乎是李承亮一直以來慣用的創作方法,而從「路上的萬年站」繼續駛往下一站,這次他又更進一步在集體記憶與日常生活中,擦撞出更多迷人的空間。

 

復刻公路旅行的經驗

「萬年站的下一站」橫跨6年的創作命題,有著如長途公路旅行般前行的意義,而事實上公路電影也是李承亮非常著迷的電影類型。進入展場左手邊先是一系列的《油畫左轉彎》,接著是由不鏽鋼材質簍空製作的《安全標示方向版》,都是公路上常見的轉彎號誌,透過具有功能指示性的視覺符號帶動我們身體的方向感知。再加上展場中央掛有一顆旋轉的燈,為靜止的展場與作品帶來某種「速度感」,燈光穿透簍空的《安全標示方向版》,影子隨著光的移動而變形、拉長,更是復刻了我們在公路行駛時,路燈光影隨著速度而變化的經驗。

 

除了擬造路上轉彎的指示牌之外,也可在展場中見到路邊常見的大型廣告看板--兩幅壓克力畫作《可口可樂看板》、《百事可樂看板》,李承亮坦言,他著迷的公路電影有時是很美式的,《油彩漢堡》的系列畫作也具有這樣的意義,每幅畫作中都繪有一個漢堡,當系列畫作並置在一起時,我們雖可以看到各個漢堡的差異,但又好像是跳針般一直重複出現。整著展場的營造,不管是暗示我們持續左轉彎的交通號誌,還是畫作安排,皆可對比到崇尚美國資本主義運作模式的台灣社會,日復一日生產、消耗,彷彿已經失速的生活,好在當我們駛在這樣的公路裡時,仍有幾處能安放自己的休憩之地。

 

失速中的遊戲與休憩之地

休憩之地來自於李承亮在展場各處擺放的大型金屬雕塑,這些雕塑有如時常出現在公園、兒童遊樂場所等的設施。像是《休站》、《休息中站》皆分別用鋼架、鐵板打造出一個半橢圓型的類涼亭空間。《休站》漆以橘紅色的漆料,在金屬板上雕刻一片片葉子形狀的孔洞,並在雕塑內部種植植物,植物的葉子往外攀爬在金屬板上,外部光線也透過孔洞透進些許葉子形狀的光。《休息中站》則擺放在展場外側的小徑旁,以藍綠色油漆為基底,在造型上納入氣流設計,雕塑內部具有良好的空氣循環,被李承亮形容為一處「吸煙區」。

 

仔細推敲李承亮的作品,不僅造型上具有熟悉感,其中更耐人尋味的地方是,他會考慮觀眾如何與作品互動,以及作品的「用處」,像是在具休息意義的《休站》、《休息中站》中,都有著供人使用的坐椅和菸灰缸的設計,又或是以台灣熟悉的大同寶寶為造型原形的《世界大同》,頭部由鋼鐵細枝凹折而成的網格狀,像是公園常出現的遊樂設施,另一部分的身體由水泥、砂石構成也是台灣常見的建築材料,更是一個可供觀眾攀爬遠眺的大型雕塑。同時,這些雕塑有時也結合廢棄的材料重新拼接製作,「如何有用」似乎成為李承亮在構思大型雕塑作品時的考量要素。

 

神秘的訊號太空艙

展場中另一吸睛的作品是《艾比路太空艙》,李承亮對於太空世界的著迷從他過去的創作亦可看出,「路上的萬年站」的其中一件展覽作品《太空艙的一部份》,他也曾製作過一個剖半貼著地面的太空艙。這次《艾比路太空艙》他則創造了一個水滴狀的不倒翁雕塑,觀眾可以從雕塑的三角形入口進入,空間內地板由溫潤平滑的實木鋪成,隨著觀眾在內部的走動所造成的重力差異,不倒翁會開始左右搖晃,而搖晃幅度會觸發頂端一把電吉他的弦,弦經過訊號傳輸至展場牆角的擴大機,便會發出撥弄電吉他和弦的陣陣聲響。

 

失重的身體感與突如其來的聲響訊號,再加上展場中以燒製陶土製成的《蛋》和以油彩繪製的《二號石頭》,都為這個太空艙加入了更多神秘線索。而伊日藝術計劃的頂樓現正展出的天臺年度計劃《屋頂上的騎兵》,其中也有李承亮的作品《月球太空計劃》,這件作品中的翻覆小貨車、半剖面的月球雕塑、另一接收著廣播訊號的小太空艙,都彷彿平行宇宙般,將這次個展裡面沒有提及的、或發生在想像中的物件再現,形成有趣的互文關係。

 

撐開一處未曾見過的時空縫隙

綜觀李承亮這次的個展,展場設計如果是隱喻著我們都在名為資本主義生活的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公路急駛,那這些大型雕塑便是在這條路上我們可以暫時遊戲與休憩的場所,它們的出現並非是刻意打斷,而是靜矗在那裡,等著我們的好奇心被促發,於是順著他的《安全標示方向版》轉彎、不停地轉彎、再轉彎,讓離心力驅動我們脫離常軌,甩/躲進他在生活的主空間外,所創造的另一副空間,並享受空間蒙太奇帶給我們的「失序」。這也是我認為李承亮作品中最迷人的地方,他非常熟稔地操作我們的集體記憶,不論是符號、公園遊具、太空艙、公路休息站,甚至是雕塑的材料等等,都能輕易讓我們找到生活中可對照之物,不過卻以造形和功能的重新拼接,撐開一處我們未曾見過的時空縫隙。